14.朱颜白骨(8)(1/1)

“我们回去吧。”走到半路的祀翠突然说，她的脸上带着些许期盼，“我们回去把和尚救出来。”

“我是神婆的女儿，我去吸引村里人的注意，到时候你就悄悄把和尚带走。”

茨木本想说，事到如今活下去才最重要。但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和尚的笑脸。他想到和尚可能死亡的场景，心中莫名地痛楚。

那种痛楚跟被狼咬，被草划完全不一样，却一样让他下意识躲避。

明明不该这样的。

明明知道回到村子可能会被抓到。

茨木还是同意了回到村子。

他们返回了村子。

而刚踏进村子，茨木就后悔了，因为他已经闻到了血腥味。

他拉住祀翠的手，想着回身逃脱，祀翠却一把拉住他。

此时她的力道全然不像一个柔弱的少女。

然后她大喊：“鬼子在这里！快杀了他！”

茨木一向迟钝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表情。那是震惊的表情。就算是他，也意识到祀翠的做法代表着什么。

直到他被绑到祭台上。

直到他的周边逐渐升腾起火焰。

直到烈火焚烧起他的身体。

他才看到被扎得面目全非的和尚的尸体。

耳边又听到和尚絮絮叨叨的声音。

————“你不是鬼子。”

————“所谓妖怪，不过是称谓不同而已。”

————“强大和可怜并不冲突。”

————“我不入地狱，谁入地狱。”

那些声音嘈杂得令人心烦意乱，震得茨木头晕目眩，仿佛从悬崖上跌落。熟悉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眼睛，一幕幕过往却随着火焰在他面前燃烧。

挣扎于野外的场景……遇见和尚的场景……听他讲故事的场景……屋内的火光……芬芳的花朵……娇羞的少女……凶恶的村人……

在那五光十色的画面里，茨木的视线突然停顿在其中一幅上。星空之下，和尚抚摸着他的头，说“茨木迟早会跟常人一样，体会到什么是感情。”

“感情？”

“喜怒哀乐，贪嗔痴恨。”

“可你不是说它们是罪的源头吗？”

“是罪的源头。但也是爱的归所。”

“爱？”

“没错。爱。”和尚的眼里满是慈祥，“如果有一天茨木体会到这些情感，那一定是因为茨木有了爱。”

意识从未有过的清晰。

仿佛被醍醐灌顶般。

力量从身体的深处不断涌现。

痛楚逐渐远离，与此相对的是前所未有的爽感。

悲伤……愤怒……憎恨……正是和尚跟他提的那些情感。

人类的情感……现在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着。

若这些便是和尚想他拥有的感情……

若这些便是人类的标志……

茨木撕开绑在身上的枷锁，嘴上带着奇迹般的笑容，向下放哆嗦的人群走去。

黑炎在他们身上燃烧。

茨木知道，那火焰除非将他们燃尽，否则无法被熄灭。

他的脸上再无一丝茫然的神色。

感情只会带来痛苦。

忍耐唯有带来死亡。

何为人？

何为鬼？

何为罪？

何为情？

他不想知道答案，也不需要答案。

因为活下来的，终究只有他。